醉在格凸

“最美的喀斯特地貌集中在亚热带国家,中国多集中在贵州,占全世界的72%。安顺地区是喀斯特最多、最集中的地区,紫云格凸河喀斯特地貌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之一。”法国科学院院士、地理学教授、著名的喀斯特专家理查德·迈耶第三次到紫云考察时动情地说。

格凸河,这个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,她以独特的喀斯特地貌,汇集岩溶、山、水、洞、石、林组合之精髓,融合雄、奇、险、峻、幽、古为一身,构成一幅完美的壮丽画卷,是稀世之珍的喀斯特自然公园。而今,她像一位亭亭玉立的苗家少女,蕴藏着其独有的神奇魅力,吸引着许多中外文人墨客,远道慕名而来,一睹她的风采,成为科考专家及探险者梦寐以求的地方。

初次到格凸,那是春暖花开时节,我应邀随同珠江电影制片厂民族风情摄制组到景区拍风光片,短暂几天,浏览了格凸的湖光山色,领略了淳朴的风土人情,陶醉于人与自然和谐的奇妙之中,在这片净土上,心灵得到了升华,如置身于物外的忘我境界。

一行人赶了个清早,肩挑背驮着行李、器械,沿着峡谷林深雾锁崎岖山路穿行。朦胧之中,委婉动听的木叶声声,将我们引到了神秘的格凸河。

寻着远处传来瀑布的轰鸣声,我们来到了高大雄伟的大穿洞。此时,紫气东来,弥漫在峡谷中的雾霭时而分散成一丝丝、一团团,时而又聚合在一起,云卷云纾,慢慢地向天空升腾。云雾消散了,显露出滴翠的山峦、碧绿的河水。峡谷中,粉红色的山桃花、白色的野樱桃花、黄色的山菊花,翠绿丛中,繁花片片,点缀其间。微风轻拂,缕缕清香扑鼻,沁人肺腑。晨曦集成一束巨大的光柱,从穿上洞直射河面,大穿洞洞口洒满了金色的光芒。成千上万只燕子从穿洞中飞出,铺天盖地如一片片乌云,遮蔽了几个山头。一群群云燕在峡谷上空来回盘旋,不断变换着队形,忽而疾如流星,渐渐消失在天边。

下到河边,迎面划过来一只小木船。摆渡人老黄热情地招呼我们上了船,然后用竹篙轻轻一点,小木船晃悠悠地朝洞口游去。

也许余兴未尽,老黄一边划船,口里一边吹着木叶,一副悠闲自得、自我陶醉的样子。我装作不懂向他讨教,他笑吟吟地露出几颗别扭的门牙,张着平时不太关风的嘴巴,吊起那略带沙哑的嗓子吼起了山歌:

“我乡四方四面岩,千山岩缝路难来;金打錾子银修路,修条大路迎客来。”

歌声惊飞了岸边的仙鹤,在山谷中久久回荡。

泛舟顺流入洞,顿觉凉风拂面。洞壁陡峭如削,洞内钟乳石千姿百态,有形如瀑布、猛虎下山、蛤蟆观天、猴子捞月等。缕缕阳光从左边天窗倾泻而下,与洞顶滴下的状如银丝的水帘交织在一起,形成道道彩虹。仰望苍穹,流云飞渡;俯视水面,碧波荡漾。洞中有一天然石堤,顿锁蛟龙,河水咆哮,从东段破堤而下,扎进阴森幽邃的暗河中。

河水伏流12公里后,从小穿洞蘑菇潭涌出,发出雷鸣般的“轰隆”声,谓之“冒鼓天”,冒出之“鼓”,或冲撞石壁,或销声匿迹于洞府,或又寻路于石林,在两岸嵯峨群山环抱中蜿蜒跌落,汇入鼠场河,滚滚东流。

从小穿洞往里约1公里处有一大洞厅,1989年中、法、日等国洞穴探险队在格凸河伏流考察时发现,该洞厅长700米,宽215米,厅高平均20米,面积12﹒6万平方米,仅次于马来西亚博尔内奥岛北部的穆鲁沙捞越溶洞厅,确认为世界第二大喀斯特洞厅。厅中钟乳石丰姿多彩,石笋、石柱、石幔琳琅满目,尤其在大厅西北面有一高达38米的巨大石笋,实属罕见。洞中多跌水,多厅堂,雨水季节,洪水穿越大厅,从岩石上奔泻而下,形成多级暗河瀑布群。

小木船在大穿洞龙潭里掉头,这才看清洞的两面100多米高的悬崖上,零零散散地残留着一些竹竿或篾条,老黄解释那是当地人攀越绝壁上掏燕粪来做肥料的辅助工具。这还不算,还有比这招更绝的呢,那就是有名的格凸蜘蛛人黄小宝。说着手指对面距离水面几米高的崖壁上,有个身穿桔黄色衣服的年轻人在向我们招手。他不用保险绳,光着脚板,徒手在悬崖绝壁上攀缘,像一只精练的猕猴,身手运动自如。看着看着,黄小宝在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。大家悬着一颗跳动的心,屏住呼吸,目不转睛地盯着黄小宝出没的地方,希望他早些出现。恰在此时,王惠逊导演只顾指导摄像师将镜头追踪黄小宝,帽子掉在了水里,吓得苗族女翻译小梁尖叫一声,让船上的人惊出一身冷汗。转眼间,又见黄小宝在向上移动,不一会儿就到达了洞顶,站在平台上俯身向我们挥手致意。大约过了10分钟,当他又顺着悬崖一步一步地下到洞底时,大家悬着的心才放下来。黄小宝下到船头,王导见他一拐一跛的,担心是不是受了伤,就问老黄。老黄笑着说:“不是的,他原本就是这样,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后遗症,是一个跛子。”人们愕然,天哪!山里居然有这样的奇才!

出了大穿洞,接着我们去看盲谷。《辞海》云:“盲谷是发育在石灰岩地区的一种河谷。谷地内的水流在流至落水洞外没入地下,以致地面出口消失。谷底宽敞,谷坡较陡,其末端常为谷壁的陡崖所中断。”简言之,盲谷即是一段四面封闭、没有出路的古河道。

盲谷位于大穿洞上方,由穿上洞进入近2公里,洞口平面比格凸河河床高226米,洞内空旷幽趣,长满了各种珍奇小灌木及藤本植物,其间夹杂着一丛丛棕竹,时有岩浆水从洞顶滴下,伴有习习凉风,人们刚从山脚爬到山口,顿觉清新凉爽,心旷神怡,正如镌刻在崖壁上的一首无名诗所描写的那样:“洞内如静物,洞外吹晴风;春来二三月,万里燕回宫。”

从穿上洞往里走,右前方陡坡低处有一大黑洞,蓊郁的野芭蕉林遮蔽洞口,洞里传来河水的咆哮声——原来脚下是大穿洞的天窗,里面是洞中瀑布。

沿着峭壁下的斜坡小路,穿过棕竹林,进入茂密的方竹林,竹林遮天蔽日,林中声声蝉鸣,身边山雀嬉戏,湿润的空气里散发出特有的竹香。据资料记载,我国有竹250余种,格凸河就有15种,其中以方竹为贵。方竹又叫四方竹,竹秆呈钝圆角的四棱形,花枝无叶,小穗常在花枝每节上簇生成团状,淡绿色或枯草色,含小花5至6朵。秆可制手杖,笋味美可食,竹可供观赏。

我们来到方竹林尽头的岩石平台上,展现在眼前的是巨大的长条形凹地,约1公里长,凹地周围尽是几百米高的白岩绝壁,里面是封闭的原始森林带,有猕猴、蟒蛇、林麝等野生动物,成为珍稀动、植物王国。据专家称,格凸河盲谷迄今是世界上保存最好的古河道遗址之一。

离开了盲谷,从小穿洞向上攀登,经过下洞,再往上行走一段路,就到了最后的穴居部落——洞中苗寨。

中洞,半山上形成的大溶洞,坐北向南,洞口宽115米,深215米,高50米。洞中冬暖夏凉,居住有20余户人家,干栏式建筑,屋架无顶,竹篱围房。洞口树、竹掩映,画眉啁啾。洞内书声朗朗,泉水叮咚。洞中人有王、吴、梁、罗四姓苗族同胞,妇女大多自己纺纱织布,自做衣服、头帕。女性的衣着没有华丽的服饰,简单朴素,简洁明快。洞里的青年婚配有从外面嫁进去的,也有洞内相互通婚的。这里没有都市的喧嚣,也没有俗世间的勾心斗角,一切都是平平淡淡,原生的风土人情。

夏天,我们再次到格凸。刚下到路口,老远就看见码头横着一张小木船,便知是老黄又来接我们。我打趣地说:“老黄,好久没听你唱山歌了,很想你呢!来一首好吗?”他脸一红,咧着嘴,讪讪地说:“不得酒喝,害羞得很哩。”我打开像机背包,拿出一瓶白酒递给他。他乐了,急忙打开瓶盖,仰脸往嘴里猛灌了一大口,然后憋足气,放开喉咙唱了起来:

“格凸风光赛龙宫,山环水绕峡谷中;穿洞盲谷和苗寨,游客醉在画图中。”

夹山深处传来女声渔歌应答:

“和风吹来兰花开,喜鹊声声贵客来;请到大河苗家坐,山歌对酒喜开怀。”

循着歌声,我们乘船逆水而上,行至夹山孤峰,两岸丛山绝壁,青藤缠树,修篁葱茏;河水碧蓝,青荇飘摇,鱼儿欢游;百鸟掠水,兰花飘香,彩蝶戏舞。

一群猕猴正在河边嬉戏,听有动静,领头的猴王突然惊叫一声,猴群们连忙拖老带小,慌张地向树林里飞跑,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老黄介绍说,格凸河景区现有三群猕猴,大约600只。以前,猴子与人争地,破坏庄稼相当严重,法律规定又不能捕杀,当地百姓深受其害。现在,政府专门请人定时定点投放食物,这些小精灵们得到了有效的安全保护。

正说话间,两只黄鹂鸟从礁石上飞出,消失在左岸丛林里。船上的人们觉得惊奇,临风仰望绝壁,只见幽谷中一丛丛飘带兜兰,花草随风摇曳,雍容高雅。

一路山弯水湾。约莫一个时辰,突然一山横亘眼前,疑是山穷水尽。小船转了个拐弯,游进了峡谷尽头——天星洞,洞高100余米,宽30多米,为长方形溶洞。洞内高大阴森,凉风嗖嗖。往洞里100米左右,洞顶岩缝插着几根木桩,挂着半截麻绳,据说以前是用来吊棺材的;洞的左边岩石上,有几十具木棺材沿下而上三层堆放,已散裂的部分棺材中,干尸的针织饰物均完好无损,尤其是女尸裙衣上的蜡染图案及刺绣色彩清晰可见,成为我国西南民族悬棺洞葬文化的一大奇观。

刚出天星洞,欲原路返回,天空正飘洒着飞龙雨,我们稍停洞口,有几对野鸳鸯正在浅滩里戏水,旁若无人,甚是亲密无间。船儿顺流而下,一路风雨一路歌,不觉到了大河苗寨。

大河苗寨位于格凸河中段,周围群山环抱,居住50多户人家,竹楼依山而建,古木掩映,紫云缭绕。田野如黛,绿波涌动。河水从寨前自左向右缓缓流过,两岸翠竹依依,青山倒影。

上了码头,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,老黄把我们领进了一家小院,女主人落落大方,热情地叫姑娘们端上了大碗便当酒,用苗语唱起了迎客歌。

带着几分醉意,一行人顺着寨中的林荫小道,翻过寨子背后的小山垭口,就到了变色湖。

变色湖是一个喀斯特地貌天然湖泊,因湖水随着季节的变化变换不同的颜色而得名。变色湖全长350米,宽100米,海拔980米,高于格凸河47米。变色湖四面环山,像一面镶嵌在高山顶上的明镜,湖中有三个泉眼,常年流水不断。天旱时湖水不会干涸,丰水期湖水自然排泄。秋天,枫林尽染,万蝶纷飞;冬季,蝌蚪云集,湖畔如墨。

一叶小舟在湖中漂游,苗家姑娘一边撑篙,一边唱着渔歌。

回到主人家里,饭菜已摆满了木桌:一瓦盆黄豆炖土鸡、一大碗霉豆腐凉拌折耳根、一盘野蒜豆豉辣椒、一碟土人参炒木耳、一钵清水草鱼汤……腊肉香肠,山珍海味,应有尽有。吃的是木甑蒸的黄玉米面大米饭,喝的是醇香糯米酒。女主人六十上下年纪,面目清秀,十分健谈,她给我们摆古论今,娓娓叙述格凸河的历史变迁。说到动情之处,端起海碗一一向我们敬酒。盛情难却,两三个轮回,一行人不胜酒量,纷纷偃旗息鼓。谁知身后几个姑娘趁人不备,抢过手中的空碗,添了满满一碗饭。刚吃下一半,又飞来一木瓢米饭。年轻男客则被看守得更紧,不敢动弹半分。望着他们的憨态,逗得满堂齐声喝彩。

告别了大河苗寨,我们又踏上了征途。望着渐渐远逝的格凸河,我顿然想起了六百多年前明朝名相刘伯温的诗句:“江南千条水,云贵万重山;五百年后看,云贵赛江南。”可不是么?当你到格凸河时,那山、那水、那人,无一不令人陶醉,感受到人间的美景!